臂系千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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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五章 臂系千鈞·工具人也能逆天改命？
與龍兒見過之後，羅千的心情久久難以平靜。她們接下來要做的，可能是一件逆天改命的事啊！
顧不得吃飯，一陣奮筆疾書，羅千把解毒藥研制項目的計劃書寫畢，整整寫滿了一頁紙。在她的計劃裏，這是一個集商業價值和科技創新於一體的創業項目。為了最大限度爭取顧汐知的支持，她認為可以出讓15%的股份權益給他，項目未來產生收益後，他可以拿到與其持股比例一致的利潤分紅。
計劃書寫完已是明月高懸。她伸了個懶腰，暗下決心，一定要幫龍兒把這件事搞定，怎麽說這也是龍兒兩世以來第一次創業。
這個項目意義非凡，不僅僅是賺錢的問題，只有能開發出一系列特效解毒藥，才能幫她擺脫工具人的命運，也才有可能跟羅萬萬再續前緣。
想到這，她心潮澎湃、躍躍欲試，已經等不到明早了。這事與顧汐知當前急於處理的夢疊香事件有關，思量再三，她想著事不宜遲，要不今晚就把案牘送過去。
“右大哥，我有個急事找王爺，需要親手送份案牘過去。現在這個點，是否不妥？”以防萬一，羅千還是先詢問了阿右。阿右沒有說話，但也沒有搖頭，羅千便推門出去了。
這是羅千第一次去顧汐知的寢房。
院落松竹環繞，深幽又寂靜，還有幾分肅穆。
謹言沒想到羅千會在這個時點找顧汐知。“現在夜已深，王爺不便見你。”見羅千來了，他一點也不客氣。
“我也知這個點過來叨擾不妥，但我手上這份案牘，極為重要，跟夢疊香有關。”羅千據理力爭。
“由我轉交給王爺即可。”謹言伸出手。
羅千把案牘往懷裏揣了揣，皮笑肉不笑道：“謝謝謹言大人，由我本人親手呈給王爺，這樣我才放心。你若不放心，不如先幫我問問王爺？”
“那你進來。”一個清越又不失分量的男聲從屋內傳來，把羅千嚇了一激靈。
顧汐知的耳力也太過驚人，羅千心下感慨，從院門走到寢房，約莫還有十來米呢！
謹言的臉色非常不好，又急又惱，但也無可奈何。
“謝過王爺。”羅千邊說邊快步走過去，敲了敲門，得到顧汐知的允許後自行推開了門。
房內的屏風已經展開，顧汐知的側臉，在燭光的投影中顯得尤為精致俊逸。羅千尷尬地發現，他正在屏風後沐浴。怪不得方才謹言的神色如臨大敵。
羅千踟躕著腳步，把案牘放在桌上，不知所措道：“我不知王爺這個點正在沐浴……案牘放桌上了，您沐浴完有空再看，我先告辭了，明早再議。”
“既然如此重要，何不親手呈給本王？”
羅千心裏吐槽，她並不想看什麽美男沐浴！之前在鶴延堂和極道館工作時，她常常被各種身材奇形怪狀的油膩男辣到眼睛，不堪回首。她悻悻走到屏風前，特地側了頭沒往前看，手繞過屏風把案牘遞了過去。
對方沒接。
水聲嘩啦，人從浴桶中站起身。
羅千保持著姿勢沒動，只見眼前光線一暗，有人站到了她前面道：“給本王吧。”
她不敢擡頭：“深夜叨擾，王爺見諒見！”遞過案牘，灰溜溜跑了。
羅千簡直要瘋。顧汐知猝不及防地披著浴袍出現在她面前，雖然她刻意不去看，但餘光還是看到他衣衫單薄，八塊腹肌，欲蓋彌彰……就不能把衣服穿好再出來嗎？！
被人瞧了身體的顧汐知，此刻的心理活動則與羅千相反。她在夜間的突然造訪竟讓他莫名有些高興。
看完羅千給他寫的案牘，他進一步確認了，羅千方才的面紅耳赤是因為撞見自己沐浴的場景，而不是因為紙上的內容。問人要錢要資源這種需要厚臉皮的事，她做起來從來都是臉不紅心不跳。
但羅千寫的內容還是讓顧汐知感到了震驚。近日沸沸揚揚的夢疊香風波一夜之間有了加快完結的可能性，給他指路的人竟是羅千！
若接受羅千的提議，那這個讓朝廷焦頭爛額的難題，便可迎刃而解。但龍兒和羅千這兩人到底還有什麽其他背景，任他一再追查，都全無頭緒，他再次陷入了沈思。
第二日一早，顧汐知主動與羅千談起了案牘上的內容。
“你們啟動煉藥項目的初衷，恐怕是為了讓龍兒順理成章地離開仙樂坊吧？”
“我本人確實是這麽希望的。若王爺願意相信我們，可以先試試龍兒的藥方能否幫王爺解決這次的風波。若王爺願意入夥，還很可能收獲一個極具創收潛力的項目。”羅千坦承，“不管王爺是否願意支持，我都會想辦法，不能讓龍兒做一輩子工具人。”
“工具人？”這個聽上去疑似貶義的陌生詞匯，顧汐知的眉頭一蹙。
“一個人為他人賣命，卻自己活得像沒感情的工具一樣，依附於他人而不能根據自身意志而活，那這輩子過得也太不值當了吧？”羅千不再掩蓋已經知道了龍兒輸血為顧汐知做藥引的事。
“羅千認為，在有限的生命裏，力所能及地去做想做的事，這一世才不枉走了一趟。”她又道，“研制出一系列特效解毒藥丸，也不枉龍兒身為聖女的身份。王爺是否願意放她放手一搏？”
“有時候，限制反而意味著安全。”顧汐知望向她，目光深邃。
“大家都是成年人，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後果。”羅千笑了，“這世界哪有絕對的安全？最安全的地方，反而暗藏殺機。最危險的地方，反而最安全。”
顧汐知也笑了，笑意不及眼底：“那你認為，在本王這裏，你是安全還是危險？”
“王爺選擇了先相信我，那我自然也願意相信王爺。”羅千笑容燦然，“危險與安全既然不是絕對的，那就是可以互相轉化的。事在人為，盡人事聽天命。我便是這樣想的。”
羅千心道，難道顧汐知認為她讓渡的利益還不夠有誠意，接下來是打算與她討價還價一番？
誰知，顧汐知卻開口回應：“提議甚好，但本王不打算入夥。本王可提供廠房場地和設備支持，租期一年，一年內租金全免。一年之後，你們則以市價購買這些資產。若無力購買，再協商處理方案。”
羅千驚了！
顧汐知方才提的，不正是現代金融租賃的玩法嗎？但借錢還不收利息，天下還有這種好事？羅千太過意外，淩王葫蘆裏賣的到底是什麽藥？他到底是看好她們的項目，還是賭她們會輸？
若一年以後她們有能力回購廠房和設備資產，等於占了顧汐知的便宜，白嫖了一年的使用時長。若一年以後無力償還，顧汐知自然就成了她們的債主。
想到這，羅千心裏五味雜陳。顧汐知同意了她們的計劃。他提出的合作方案，既是在考驗她的膽量，也在考驗她們的能力；既讓她們先嘗到些甜頭，也讓她們心存敬畏；他不占她們的便宜，但她們也別高興太早。但整體而言，顧汐知的方案是相當寬厚了。
沈默良久，羅千抿了抿唇：“多謝王爺相助！羅千沒有異議。”
見顧汐知頷首，她又趁熱打鐵問：“那龍兒以後能否專心做此事？”
“她當然可以離開仙樂坊，但你能讓仙樂坊沒了她以後，也照舊賣座嗎？”顧汐知挑眉反問。
“有舍才有得，羅千肝腦塗地，將盡全力把這些事都處理好，不給王爺拖後腿。”羅千做了個揖，“如果都搞砸了，要怎麽罰，任王爺處置。”
“記住你說過的話。”
如今的羅千，在顧汐知眼裏像極了一株頑強的小苗，但凡有一絲生機，都會想盡辦法找到活下去的土壤，生根發芽，醞釀著有朝一日長成參天大樹。經過迷障森林那一劫後，她變得比之前更堅韌。顧汐知早年便經歷過多次劫難，對此也深有體會，打不死自己的，會讓自己更強壯。
顧汐知給出的方案，是他一晚未眠考慮再三後的結果。他竟然開始期待，她能再次讓他刮目相看。
淩王的辦事效率向來奇高，煉藥廠房很快就給龍兒她們找到了，在一個毗鄰京城駐軍軍營的宅院裏。羅千對此處的租金價格和安全性都很滿意。
而龍兒提供的夢疊香解毒丸藥方，被太醫院驗證安全有效，朝廷便鼓勵各大藥店醫館抓緊熬制。龍兒她們也接了個小訂單。羅千負責招人和進藥材，龍兒親自負責煉藥，忙得不可開交。
因夢疊香的危害被朝廷廣泛宣傳，特效解毒丸的上市又進一步遏制了市場需求，此次夢疊香風波影響沒有蔓延至京城之外，風波逐漸翻篇。
羅千腳不著地地忙了大半月，將龍兒演出次數從一月三次減少為一月一次，逐步解開了仙樂坊和龍兒的綁定關系。
根據以前在鶴延堂的工作經驗，她給龍兒列出了十類常見病和十個養生古方，建議龍兒先抓緊研制這些市場銷量更大的特效藥丸。她還在京城最繁華的白馬大街上租了一家門店，起名“長生堂”，作為特效藥丸專賣店。
這家店，恰好開在文心齋的不遠處。
“阿諾，你在這裏開店，怎麽不跟哥哥提前打個招呼？”這日，沈墨言抓到了親自在店裏打掃的羅千。
“千頭萬緒太多事要忙。本來也一直想著等店開張了請墨言哥哥幫忙捧場。”羅千正用抹布擦拭著藥櫃，大汗淋漓。
沈墨言在墻角拿過一把掃帚，加入了打掃的行列。“話說，如今淩王允許你多外出走動了？”他問羅千。
“現在自由度大了不少，你看，還允許我做自己的小生意了。”
“這樣看起來，顧汐知對你越來越好了？”沈墨言的話意味不明。
“既然要合作，相互間的信任是必須的。”羅千一臉認真，“誒，我娘和我弟那邊有了消息嗎？”
“已經差人去找了，但還沒有找到。不過據我了解，暝月會在昭國的勢力逐年式微，要找人也不是沒有突破口。”
“那就太好了！謝謝墨言哥哥！”羅千展眉，微微一笑。
沈墨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，也展開笑顏：“作為酬勞，可否約請你陪哥哥游湖看戲？”
“……”
服了，又開始撩！羅千有些無語，她保持著微笑：“不瞞你說，我現在可不是自己一個人。若要游湖看戲，就是三個人一起。墨言哥哥介意嗎？”
“三個人？”沈墨言不明所以。
“右大哥，游湖看戲，你感興趣嗎？”羅千對著虛空喊了一嗓子。
沈墨言立刻聽到一個利落的落地聲，一位全身漆黑的仁兄抱著手望向他，看上去不太好惹的樣子。
“原來王爺還給你配了暗衛啊！你這待遇可以啊！”沈墨言訕訕地笑道，“所以暗衛都不用做打掃衛生這種事嗎？”
“術業有專攻。”羅千聽出了沈墨言話裏的譏誚之意，連忙圓場。阿右又隱去了身形。
沈墨言清了清嗓子：“這幾日我會送些花籃和水果過來。你們店裏的招牌字畫裝飾，文心齋全包了。先預祝長生堂生意興隆！”
“多謝！”
“你我之間，無需言謝。”
現在羅千恨不得把一天時間拆成七十二小時來用，她東奔西跑，阿右則每天隨她一起輾轉奔波。
羅千一直覺得，阿右跟她有著某種默契，他不會幹涉她的事，只是暗中保護。他從未跟她開口說過話，卻似曾相識，常常莫名給她一種熟悉的安心感。
“右大哥，喝不喝酒？”
一天夜裏，回到王爺府已是後半夜，羅千神秘兮兮地對阿右說：“這段時間，我隔三差五順了點酒回來，現在一共收集了十壇。要不要幹？”
阿右怔了怔，意外地點了點頭。
羅千大喜過望：“那我們這就去取酒來。”
阿右幫羅千從床底搬出酒壇，兩人坐在院子裏捧起了喝。
“最近重新操持小生意，讓我想起了以前的日子。我有位大哥，武功極高，酒量也是極佳。我這人怕死，還好有他罩著……哎，只可惜物轉星移，也不知他如今身處何方。”
“右大哥，你是從何時起給王爺效力的？認識蝶依姑娘有多久了？最近好像沒怎麽見到她？”一碰酒，羅千話就多了起來，“上次本想給右大哥一件像樣的禮物，就是蝶依可能喜歡的首飾之類，但後來……別提了，日後小弟一定補上。”
“單方面暗戀的苦悶我懂，控制不住，卻沒任何辦法。這很可能是一段自己偷偷開始，又親自結束的感情，而對方可能渾然不知。”
羅千自言自語把話題聊開後，阿右很配合地喝得更猛了。羅千借著酒勁開玩笑道：“右大哥，你都已經見過我的真實長相了，我還沒見過你的樣子，不知阿千有沒有機會看一看？”
“……”
“你別生氣，當我沒說過，我就是開玩笑。你知道的，在這王府裏，你是每日與我待在一起最久的朋友。”
此時阿右已經喝了六瓶，也半醉不醉，聽到羅千的話，他喉中悶哼一聲，情緒似有了波動，竟一扯頭罩，撕了個粉碎。一道青灰色的疤痕從左臉頰延伸至下頜……
“！！！”
羅千激動地瞪大了雙眼，轉瞬卻被人在身後點了睡穴。一覺醒來，她迷迷糊糊記得阿右揭開了頭罩，他的長相極其眼熟，但有什麽外貌特征，她一點都想不起來了。
@@@
暗衛，始終是見不得光的。
“該戒酒了。”在顧汐知的書房裏，蝶依語氣淡淡。“毒剛解就喝酒，你這嗜好會要了你的命。”
“差一點就羅千被認出來。”謹言語氣裏帶著嗔怒，“如此輕易便被識破身份，暗衛這活兒不接也罷。”
“試問，在座各位除我之外，還有誰更了解南宮諾？”暗衛阿右開口了，怒懟謹言的這個人，不是別人，正是羅千認識的左青。
左青數月前被慕白毒啞了嗓子，在蝶依的救治下才恢覆了幾日。他挑釁地望著謹言：“本人就是無酒不歡，你奈我何？”
顧汐知眼也沒擡地繼續練著書法，冷冷道：“這次也不能怪左青。”
幾人目光都匯集到了顧汐知身上。
“誅人先誅心，毀人先毀志。左青為本王效力，潛伏在暝月會多年，步步驚心，高處不勝寒。南宮諾如今在本王這隱姓埋名，處境和左青相似，你們二人難免惺惺相惜。觸景傷情，最易被擊中軟肋。”顧汐知擡眸望向左青，“你為效力本王，在暝月會做臥底多年，是否身心俱疲，有無想做但做不了的事？人活一世，只當個工具人，是否值當？”
左青楞了一瞬，不太理解顧汐知的話，連忙單膝跪地：“十年前屬下的命是王爺救過來，屬下早已立誓終身效力王爺，至死不渝。不管此前在暝月會，還是如今做暗衛，屬下都無怨無悔，鞠躬盡瘁，全力以赴。”
沒料顧汐知卻走到他跟前，一把扶起了他：“本王不曾懷疑你的忠心，今日本王所說皆為肺腑之言。願你心中所想，本王能幫忙實現。”
蝶依像想到什麽似的，表情莫測地看著左青：“你與南宮諾相識多年，當日在醉仙樓，謹言險些要了她的命，也是你挺身相救。左青你對她，是否有意？”
此話一出，左青和顧汐知均是一僵。
左青看著蝶，依瞬間面紅耳赤，頭搖得像撥浪鼓：“我對她從無男女之情……你、你不要亂想。”
“哦？”顧汐知意味深長地看了左青一眼。
“南宮諾，是個好孩子，我相信，她，不會害王爺。”左青結結巴巴地說，“我認識她這些年，她一門心思只有賺錢，一直明哲保身，沒有壞心。但是，若有一日她傷害了王爺，我一定手刃叛徒。”
“王爺也就是信了你，那日才讓她進了府。只盼以後別打臉！”謹言見左青一直以來對羅千多番維護，氣不打一處來。
“好孩子？”顧汐知聽到左青用這個詞，驀地覺得好笑，但細品竟覺得貼切，看似精明的羅千，不經意間總會露出孩子氣的一面。
“她當真是一門心思只有賺錢？我看，她似乎也在沈墨言身上也花了不少心思。”顧汐知忽然問。
左青被顧汐知跳脫的思路徹底搞蒙了，他撓撓頭：“她與沈墨言認識已久，他倆在一起時主要都在搞錢。”見自己答完後顧汐知好像還不太滿意，他又補充道：“她自小就暗戀沈墨言，但沈墨言從不做任何表態。我曾想勸她放棄，但又不能讓她發現我已知她是女子的事，便作罷了。”
顧汐知的臉色愈發冰冷。左青更慌了：“她在感情上根本不是沈墨言的對手。沈墨言那樣的風流才子，她是招架不住的……”說到這，左青忽然頓悟，斬釘截鐵道：“王爺，我知道了，您是想知道南宮諾的軟肋吧？我想，應該是沈墨言。”
話音剛落，顧汐知竟拂袖而起，面色陰郁，讓現場眾人都倒吸了口涼氣。
真是猝不及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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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五章 臂系千鈞·工具人也能逆天改命？
與龍兒見過之後，羅千的心情久久難以平靜。她們接下來要做的，可能是一件逆天改命的事啊！
顧不得吃飯，一陣奮筆疾書，羅千把解毒藥研制項目的計劃書寫畢，整整寫滿了一頁紙。在她的計劃裏，這是一個集商業價值和科技創新於一體的創業項目。為了最大限度爭取顧汐知的支持，她認為可以出讓15%的股份權益給他，項目未來產生收益後，他可以拿到與其持股比例一致的利潤分紅。
計劃書寫完已是明月高懸。她伸了個懶腰，暗下決心，一定要幫龍兒把這件事搞定，怎麽說這也是龍兒兩世以來第一次創業。
這個項目意義非凡，不僅僅是賺錢的問題，只有能開發出一系列特效解毒藥，才能幫她擺脫工具人的命運，也才有可能跟羅萬萬再續前緣。
想到這，她心潮澎湃、躍躍欲試，已經等不到明早了。這事與顧汐知當前急於處理的夢疊香事件有關，思量再三，她想著事不宜遲，要不今晚就把案牘送過去。
“右大哥，我有個急事找王爺，需要親手送份案牘過去。現在這個點，是否不妥？”以防萬一，羅千還是先詢問了阿右。阿右沒有說話，但也沒有搖頭，羅千便推門出去了。
這是羅千第一次去顧汐知的寢房。
院落松竹環繞，深幽又寂靜，還有幾分肅穆。
謹言沒想到羅千會在這個時點找顧汐知。“現在夜已深，王爺不便見你。”見羅千來了，他一點也不客氣。
“我也知這個點過來叨擾不妥，但我手上這份案牘，極為重要，跟夢疊香有關。”羅千據理力爭。
“由我轉交給王爺即可。”謹言伸出手。
羅千把案牘往懷裏揣了揣，皮笑肉不笑道：“謝謝謹言大人，由我本人親手呈給王爺，這樣我才放心。你若不放心，不如先幫我問問王爺？”
“那你進來。”一個清越又不失分量的男聲從屋內傳來，把羅千嚇了一激靈。
顧汐知的耳力也太過驚人，羅千心下感慨，從院門走到寢房，約莫還有十來米呢！
謹言的臉色非常不好，又急又惱，但也無可奈何。
“謝過王爺。”羅千邊說邊快步走過去，敲了敲門，得到顧汐知的允許後自行推開了門。
房內的屏風已經展開，顧汐知的側臉，在燭光的投影中顯得尤為精致俊逸。羅千尷尬地發現，他正在屏風後沐浴。怪不得方才謹言的神色如臨大敵。
羅千踟躕著腳步，把案牘放在桌上，不知所措道：“我不知王爺這個點正在沐浴……案牘放桌上了，您沐浴完有空再看，我先告辭了，明早再議。”
“既然如此重要，何不親手呈給本王？”
羅千心裏吐槽，她並不想看什麽美男沐浴！之前在鶴延堂和極道館工作時，她常常被各種身材奇形怪狀的油膩男辣到眼睛，不堪回首。她悻悻走到屏風前，特地側了頭沒往前看，手繞過屏風把案牘遞了過去。
對方沒接。
水聲嘩啦，人從浴桶中站起身。
羅千保持著姿勢沒動，只見眼前光線一暗，有人站到了她前面道：“給本王吧。”
她不敢擡頭：“深夜叨擾，王爺見諒見！”遞過案牘，灰溜溜跑了。
羅千簡直要瘋。顧汐知猝不及防地披著浴袍出現在她面前，雖然她刻意不去看，但餘光還是看到他衣衫單薄，八塊腹肌，欲蓋彌彰……就不能把衣服穿好再出來嗎？！
被人瞧了身體的顧汐知，此刻的心理活動則與羅千相反。她在夜間的突然造訪竟讓他莫名有些高興。
看完羅千給他寫的案牘，他進一步確認了，羅千方才的面紅耳赤是因為撞見自己沐浴的場景，而不是因為紙上的內容。問人要錢要資源這種需要厚臉皮的事，她做起來從來都是臉不紅心不跳。
但羅千寫的內容還是讓顧汐知感到了震驚。近日沸沸揚揚的夢疊香風波一夜之間有了加快完結的可能性，給他指路的人竟是羅千！
若接受羅千的提議，那這個讓朝廷焦頭爛額的難題，便可迎刃而解。但龍兒和羅千這兩人到底還有什麽其他背景，任他一再追查，都全無頭緒，他再次陷入了沈思。
第二日一早，顧汐知主動與羅千談起了案牘上的內容。
“你們啟動煉藥項目的初衷，恐怕是為了讓龍兒順理成章地離開仙樂坊吧？”
“我本人確實是這麽希望的。若王爺願意相信我們，可以先試試龍兒的藥方能否幫王爺解決這次的風波。若王爺願意入夥，還很可能收獲一個極具創收潛力的項目。”羅千坦承，“不管王爺是否願意支持，我都會想辦法，不能讓龍兒做一輩子工具人。”
“工具人？”這個聽上去疑似貶義的陌生詞匯，顧汐知的眉頭一蹙。
“一個人為他人賣命，卻自己活得像沒感情的工具一樣，依附於他人而不能根據自身意志而活，那這輩子過得也太不值當了吧？”羅千不再掩蓋已經知道了龍兒輸血為顧汐知做藥引的事。
“羅千認為，在有限的生命裏，力所能及地去做想做的事，這一世才不枉走了一趟。”她又道，“研制出一系列特效解毒藥丸，也不枉龍兒身為聖女的身份。王爺是否願意放她放手一搏？”
“有時候，限制反而意味著安全。”顧汐知望向她，目光深邃。
“大家都是成年人，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後果。”羅千笑了，“這世界哪有絕對的安全？最安全的地方，反而暗藏殺機。最危險的地方，反而最安全。”
顧汐知也笑了，笑意不及眼底：“那你認為，在本王這裏，你是安全還是危險？”
“王爺選擇了先相信我，那我自然也願意相信王爺。”羅千笑容燦然，“危險與安全既然不是絕對的，那就是可以互相轉化的。事在人為，盡人事聽天命。我便是這樣想的。”
羅千心道，難道顧汐知認為她讓渡的利益還不夠有誠意，接下來是打算與她討價還價一番？
誰知，顧汐知卻開口回應：“提議甚好，但本王不打算入夥。本王可提供廠房場地和設備支持，租期一年，一年內租金全免。一年之後，你們則以市價購買這些資產。若無力購買，再協商處理方案。”
羅千驚了！
顧汐知方才提的，不正是現代金融租賃的玩法嗎？但借錢還不收利息，天下還有這種好事？羅千太過意外，淩王葫蘆裏賣的到底是什麽藥？他到底是看好她們的項目，還是賭她們會輸？
若一年以後她們有能力回購廠房和設備資產，等於占了顧汐知的便宜，白嫖了一年的使用時長。若一年以後無力償還，顧汐知自然就成了她們的債主。
想到這，羅千心裏五味雜陳。顧汐知同意了她們的計劃。他提出的合作方案，既是在考驗她的膽量，也在考驗她們的能力；既讓她們先嘗到些甜頭，也讓她們心存敬畏；他不占她們的便宜，但她們也別高興太早。但整體而言，顧汐知的方案是相當寬厚了。
沈默良久，羅千抿了抿唇：“多謝王爺相助！羅千沒有異議。”
見顧汐知頷首，她又趁熱打鐵問：“那龍兒以後能否專心做此事？”
“她當然可以離開仙樂坊，但你能讓仙樂坊沒了她以後，也照舊賣座嗎？”顧汐知挑眉反問。
“有舍才有得，羅千肝腦塗地，將盡全力把這些事都處理好，不給王爺拖後腿。”羅千做了個揖，“如果都搞砸了，要怎麽罰，任王爺處置。”
“記住你說過的話。”
如今的羅千，在顧汐知眼裏像極了一株頑強的小苗，但凡有一絲生機，都會想盡辦法找到活下去的土壤，生根發芽，醞釀著有朝一日長成參天大樹。經過迷障森林那一劫後，她變得比之前更堅韌。顧汐知早年便經歷過多次劫難，對此也深有體會，打不死自己的，會讓自己更強壯。
顧汐知給出的方案，是他一晚未眠考慮再三後的結果。他竟然開始期待，她能再次讓他刮目相看。
淩王的辦事效率向來奇高，煉藥廠房很快就給龍兒她們找到了，在一個毗鄰京城駐軍軍營的宅院裏。羅千對此處的租金價格和安全性都很滿意。
而龍兒提供的夢疊香解毒丸藥方，被太醫院驗證安全有效，朝廷便鼓勵各大藥店醫館抓緊熬制。龍兒她們也接了個小訂單。羅千負責招人和進藥材，龍兒親自負責煉藥，忙得不可開交。
因夢疊香的危害被朝廷廣泛宣傳，特效解毒丸的上市又進一步遏制了市場需求，此次夢疊香風波影響沒有蔓延至京城之外，風波逐漸翻篇。
羅千腳不著地地忙了大半月，將龍兒演出次數從一月三次減少為一月一次，逐步解開了仙樂坊和龍兒的綁定關系。
根據以前在鶴延堂的工作經驗，她給龍兒列出了十類常見病和十個養生古方，建議龍兒先抓緊研制這些市場銷量更大的特效藥丸。她還在京城最繁華的白馬大街上租了一家門店，起名“長生堂”，作為特效藥丸專賣店。
這家店，恰好開在文心齋的不遠處。
“阿諾，你在這裏開店，怎麽不跟哥哥提前打個招呼？”這日，沈墨言抓到了親自在店裏打掃的羅千。
“千頭萬緒太多事要忙。本來也一直想著等店開張了請墨言哥哥幫忙捧場。”羅千正用抹布擦拭著藥櫃，大汗淋漓。
沈墨言在墻角拿過一把掃帚，加入了打掃的行列。“話說，如今淩王允許你多外出走動了？”他問羅千。
“現在自由度大了不少，你看，還允許我做自己的小生意了。”
“這樣看起來，顧汐知對你越來越好了？”沈墨言的話意味不明。
“既然要合作，相互間的信任是必須的。”羅千一臉認真，“誒，我娘和我弟那邊有了消息嗎？”
“已經差人去找了，但還沒有找到。不過據我了解，暝月會在昭國的勢力逐年式微，要找人也不是沒有突破口。”
“那就太好了！謝謝墨言哥哥！”羅千展眉，微微一笑。
沈墨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，也展開笑顏：“作為酬勞，可否約請你陪哥哥游湖看戲？”
“……”
服了，又開始撩！羅千有些無語，她保持著微笑：“不瞞你說，我現在可不是自己一個人。若要游湖看戲，就是三個人一起。墨言哥哥介意嗎？”
“三個人？”沈墨言不明所以。
“右大哥，游湖看戲，你感興趣嗎？”羅千對著虛空喊了一嗓子。
沈墨言立刻聽到一個利落的落地聲，一位全身漆黑的仁兄抱著手望向他，看上去不太好惹的樣子。
“原來王爺還給你配了暗衛啊！你這待遇可以啊！”沈墨言訕訕地笑道，“所以暗衛都不用做打掃衛生這種事嗎？”
“術業有專攻。”羅千聽出了沈墨言話裏的譏誚之意，連忙圓場。阿右又隱去了身形。
沈墨言清了清嗓子：“這幾日我會送些花籃和水果過來。你們店裏的招牌字畫裝飾，文心齋全包了。先預祝長生堂生意興隆！”
“多謝！”
“你我之間，無需言謝。”
現在羅千恨不得把一天時間拆成七十二小時來用，她東奔西跑，阿右則每天隨她一起輾轉奔波。
羅千一直覺得，阿右跟她有著某種默契，他不會幹涉她的事，只是暗中保護。他從未跟她開口說過話，卻似曾相識，常常莫名給她一種熟悉的安心感。
“右大哥，喝不喝酒？”
一天夜裏，回到王爺府已是後半夜，羅千神秘兮兮地對阿右說：“這段時間，我隔三差五順了點酒回來，現在一共收集了十壇。要不要幹？”
阿右怔了怔，意外地點了點頭。
羅千大喜過望：“那我們這就去取酒來。”
阿右幫羅千從床底搬出酒壇，兩人坐在院子裏捧起了喝。
“最近重新操持小生意，讓我想起了以前的日子。我有位大哥，武功極高，酒量也是極佳。我這人怕死，還好有他罩著……哎，只可惜物轉星移，也不知他如今身處何方。”
“右大哥，你是從何時起給王爺效力的？認識蝶依姑娘有多久了？最近好像沒怎麽見到她？”一碰酒，羅千話就多了起來，“上次本想給右大哥一件像樣的禮物，就是蝶依可能喜歡的首飾之類，但後來……別提了，日後小弟一定補上。”
“單方面暗戀的苦悶我懂，控制不住，卻沒任何辦法。這很可能是一段自己偷偷開始，又親自結束的感情，而對方可能渾然不知。”
羅千自言自語把話題聊開後，阿右很配合地喝得更猛了。羅千借著酒勁開玩笑道：“右大哥，你都已經見過我的真實長相了，我還沒見過你的樣子，不知阿千有沒有機會看一看？”
“……”
“你別生氣，當我沒說過，我就是開玩笑。你知道的，在這王府裏，你是每日與我待在一起最久的朋友。”
此時阿右已經喝了六瓶，也半醉不醉，聽到羅千的話，他喉中悶哼一聲，情緒似有了波動，竟一扯頭罩，撕了個粉碎。一道青灰色的疤痕從左臉頰延伸至下頜……
“！！！”
羅千激動地瞪大了雙眼，轉瞬卻被人在身後點了睡穴。一覺醒來，她迷迷糊糊記得阿右揭開了頭罩，他的長相極其眼熟，但有什麽外貌特征，她一點都想不起來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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暗衛，始終是見不得光的。
“該戒酒了。”在顧汐知的書房裏，蝶依語氣淡淡。“毒剛解就喝酒，你這嗜好會要了你的命。”
“差一點就羅千被認出來。”謹言語氣裏帶著嗔怒，“如此輕易便被識破身份，暗衛這活兒不接也罷。”
“試問，在座各位除我之外，還有誰更了解南宮諾？”暗衛阿右開口了，怒懟謹言的這個人，不是別人，正是羅千認識的左青。
左青數月前被慕白毒啞了嗓子，在蝶依的救治下才恢覆了幾日。他挑釁地望著謹言：“本人就是無酒不歡，你奈我何？”
顧汐知眼也沒擡地繼續練著書法，冷冷道：“這次也不能怪左青。”
幾人目光都匯集到了顧汐知身上。
“誅人先誅心，毀人先毀志。左青為本王效力，潛伏在暝月會多年，步步驚心，高處不勝寒。南宮諾如今在本王這隱姓埋名，處境和左青相似，你們二人難免惺惺相惜。觸景傷情，最易被擊中軟肋。”顧汐知擡眸望向左青，“你為效力本王，在暝月會做臥底多年，是否身心俱疲，有無想做但做不了的事？人活一世，只當個工具人，是否值當？”
左青楞了一瞬，不太理解顧汐知的話，連忙單膝跪地：“十年前屬下的命是王爺救過來，屬下早已立誓終身效力王爺，至死不渝。不管此前在暝月會，還是如今做暗衛，屬下都無怨無悔，鞠躬盡瘁，全力以赴。”
沒料顧汐知卻走到他跟前，一把扶起了他：“本王不曾懷疑你的忠心，今日本王所說皆為肺腑之言。願你心中所想，本王能幫忙實現。”
蝶依像想到什麽似的，表情莫測地看著左青：“你與南宮諾相識多年，當日在醉仙樓，謹言險些要了她的命，也是你挺身相救。左青你對她，是否有意？”
此話一出，左青和顧汐知均是一僵。
左青看著蝶，依瞬間面紅耳赤，頭搖得像撥浪鼓：“我對她從無男女之情……你、你不要亂想。”
“哦？”顧汐知意味深長地看了左青一眼。
“南宮諾，是個好孩子，我相信，她，不會害王爺。”左青結結巴巴地說，“我認識她這些年，她一門心思只有賺錢，一直明哲保身，沒有壞心。但是，若有一日她傷害了王爺，我一定手刃叛徒。”
“王爺也就是信了你，那日才讓她進了府。只盼以後別打臉！”謹言見左青一直以來對羅千多番維護，氣不打一處來。
“好孩子？”顧汐知聽到左青用這個詞，驀地覺得好笑，但細品竟覺得貼切，看似精明的羅千，不經意間總會露出孩子氣的一面。
“她當真是一門心思只有賺錢？我看，她似乎也在沈墨言身上也花了不少心思。”顧汐知忽然問。
左青被顧汐知跳脫的思路徹底搞蒙了，他撓撓頭：“她與沈墨言認識已久，他倆在一起時主要都在搞錢。”見自己答完後顧汐知好像還不太滿意，他又補充道：“她自小就暗戀沈墨言，但沈墨言從不做任何表態。我曾想勸她放棄，但又不能讓她發現我已知她是女子的事，便作罷了。”
顧汐知的臉色愈發冰冷。左青更慌了：“她在感情上根本不是沈墨言的對手。沈墨言那樣的風流才子，她是招架不住的……”說到這，左青忽然頓悟，斬釘截鐵道：“王爺，我知道了，您是想知道南宮諾的軟肋吧？我想，應該是沈墨言。”
話音剛落，顧汐知竟拂袖而起，面色陰郁，讓現場眾人都倒吸了口涼氣。
真是猝不及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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